本期手记来自: 泌尿外科 副主任医师 黄建林 故事还要从4年前说起。“数九”时节已经快结束了,春天却姗姗来迟,医院花园里的迎春花也迟迟未开。 那时候,我还是泌尿外科的一名主治医师。跟随上级医生上门诊,诊室里来了一位的年轻女孩,陪她来看病的是她的母亲。母亲从包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份体检报告,“她才22岁,刚毕业参加工作才几个月,感觉到腰部有点不适,便去做了体检。” 彩超报告显示“右肾包块”,为进一步确诊,我们为她预约了增强CT。初诊时间比较短,但我记住了她,眼眸纯净、明亮,像荷花一样,安静、平和。 第二次见面,她已做完检查。CT结果显示右肾下极可见一个大约5公分的实性包块。按临床经验,这个包块极有可能是恶性肿瘤。上级医生告诉她,遇到这种情况,处理方式就是住院治疗,准备手术。她微微点了点头,没有说话。 住院期间,她总是很安静。她的母亲一直陪伴着她,对我们总是笑脸相迎。每次沟通,我尽量用一些轻松、宽慰的语句,但或多或少还是提到肿瘤、复发之类的词语。我不知道年轻的她有没有理解到这个疾病的严重性,从她的眼中,我没有看到一丝害怕和恐慌。这一份超出她年龄的成熟和镇定,总让人忍不住心疼。 根据病情,我们为她实施了“肾脏部分切除术”。这个手术不小,术后需要严格卧床,很多患者在术后恢复阶段都难以忍受长时间卧床带来的不适。但我从未曾听到她有一句呻吟或抱怨,像风雨中飘摇的剑兰,坚强、勇敢。 术后病理结果提示是常见类型的肾细胞癌,一切似乎都比较顺利。有一天查房,她突然问我:“黄医生,你有小孩吗,多大了?”我随口答了一句。在出院的时候,她专门找到我,递给我一本书,轻声说:“黄医生,这是送给你家小孩的。”我低头一看,《三毛流浪记》,一本漫画。 出院一个月后,她第一次回到门诊复查,并无异常。她嘴角微扬,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明亮。我嘱咐她,抗癌之路还很漫长,需要定期来门诊随访和复查。 不到一年时间,她的肾癌复发了。心酸、愤懑!上天为何要她在这美好年华接受两次同样的苦痛。 这次的计划是切除整个肾脏。但是实际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更加严重,术中发现肿瘤已经侵犯到腰部肌肉。我们尽可能地清除了周围的粘连组织,用药物来控制残余肿瘤的生长。这次采取的是开放性手术,伤口较长,愈合不是很顺利。换药时,她总是咬着嘴唇对我说:“没事,黄医生。”换完药,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、额头微汗,她却微笑着对我说谢谢。输液时,她总是躺在病床上看书、听音乐,时间静谧,阳光温怡,仿佛所有挫折和磨难,都在这柔软的岁月中淡然消逝。 伤口愈合后开始靶向治疗。她口服的靶向药物当时还没有进入医保,每个月需要花费一万多元,她妈妈当即坚定地表示:“家里虽不富裕,就是把房子卖了也要给孩子治疗”。我好像突然明白了女孩为何会如此坚强。 用药一段时间后,她出现了皮疹、腹泻、食欲不振等不良反应,原来胖乎乎的她瘦了一大圈。她却轻松地说:终于减肥成功了。 生命千姿百态,只是所见不同,她的乐观和坚强令我感动。 经过一年半的接触,我早已不再单单地把她当成自己的病人,而更像是朋友。我以为这个乐观的女孩艰难地挺过了二次手术、挺过靶向治疗的副作用后,会受到上天的眷顾,苦尽甘来。 然而,半年后,复查发现肿瘤又有增长的趋势。她们经过多方咨询和征求我们的意见后,决定去北京。北京治疗期间,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,遇到事情她的妈妈也会向我咨询。 第三次手术仍然没能将肿瘤切除干净,术后开始使用靶向药物治疗加上最新的免疫治疗。幸好这两种药物联用的效果比较显著,虽然肿瘤没有明显消失,但生长得到了控制。接下来的素锦光阴里,她便与药相伴,与瘤共存。 她在身体状况好的时候会出去旅游,时不时的在朋友圈里能看到她的状态,也会收到她寄来的小礼物。鼓浪屿“赵小姐的店”的凤梨酥、贵阳的“省医月饼”,还有一次我在美国学习,她不知道我不在,还将小礼物送去了医院。 我又觉得这位肾癌的女孩儿不像荷花和剑兰,更像是我的老家的一种花,不知名,但每年冬去春来之时,在房前屋后、路旁井边悄悄盛开,又静静谢去,纯净、简单、不屈。愿命运对她温柔相待、未来不再受伤。 而我在从医的路上,每每遇到挫折,总会想起她,激励着自己不断前行;每有一点进步,也总会想起她,告诫自己为了病人还需要学习得更多。《三毛流浪记》还摆在我的书柜里,我偶尔会去翻一翻。三毛虽然那么弱小,但是却无比的坚强、永不放弃。
在从医生涯中,我遇到过形形色色的病人;在对患者的诊治过程中,我有过欣慰、有过感动、有过失望、有过悲伤……而让我最难忘的病人,是一位22岁的女孩儿。她带给我的是一种感动、一种源自心灵深处的对于生命的乐观和坚强。初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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